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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客家藍衫
文／李宛諭 圖/黃悅瑄
責任編輯／邵璦婷
謝景來創辦景興行，將一輩子奉獻給藍衫，被譽爲「國寶級藍衫師傅」。/圖片來源：黃悅瑄攝。
客家婦女彎腰拾穗，汗水從髮絲緩緩溢出，浸入湛藍棉布中。披著藍布的女人，用手肘拭去汗珠，面向即將西下的夕陽，此時，細瘦的身軀化成一抹剪影，與霓虹色的天空相互輝映，形成一幅美麗的圖畫。仔細一看，女人包裹深邃的藍，點綴太陽、松柏與蝴蝶，這是藍衫，最具代表性的客家婦女傳統服裝。
藍衫衣長及膝，一般稱為「長衫」，因其具有右開大襟的形式，又稱「大襟衫」。「藍衫」則是稱其使用的布料色彩大多為藍色或黑色為主，遂慣稱為「客家藍衫」。藍衫在客家人胼手砥足的辛苦開墾時代中，扮演著堅毅、耐心的象徵意義，是客家移民帶來的裝扮，也是滿清時代留下的文化形式。
客家人就地取材 染出深邃藍色
早期，客家婦女在田間工作時，幾乎都穿著藍衫，因此布料不選易髒的白，也忌諱用黑，而採用大青染成的藍色。由於客家人群聚的山區，種有許多大青，客家人便就地取材，拿來染成藍衫。
重複曬乾、複染八遍，才能染出深邃的藍衫藍。/圖片來源：黃悅瑄攝。
「染一件衣服不是那麼簡單。」藍衫錦興行老闆娘鍾鳳嬌表示，染布需花費一整天的時間，首先須利用沉澱法萃取大青葉的『藍靛』，並製成染液，而後將純棉白布浸入放滿染液的鋼鍋中，數分鐘後取出與空氣結合，使附著於染布的染液氧化，由綠轉為藍色，再透過多次晾乾、複染使顏色越趨深邃。「要染八遍才有那麼深。」鍾鳳嬌補充。
簡單藍衫剪裁 反映社會地位
藍衫的樣式極簡，無接袖，以平面且直線的方式剪裁，袖口翻折可置隨身物，成為「反袖口袋」。大襟處、袖口反折部分有鑲緄配色裝飾，年輕婦女再於鑲緄配色布外緣加縫花邊織帶，又稱為「闌干」。熟悉藍衫的人可以看出穿著者的社會地位，領下的闌干有男款的對襟、女款的斜襟及琵琶襟，若是已婚少婦，襟旁就是素雅的白色，老婦則是黑色，只有未婚女子襟旁才會車上傳統花樣。
年輕女子於鑲緄配色布外緣加縫花邊織帶。/圖片來源：黃悅瑄攝
已婚婦女斜襟顏色較為素雅。/圖片來源：黃悅瑄攝。
藍衫一般搭配黑色「大襠褲」，材質多為黑色棉布，褲口無裝飾或配色，大襠褲寬腰寬褲管，當時又沒有拉鍊，因此客家人會用細繩或帶子將褲頭束緊，以防褲子滑落。往昔，客家人經常捨不得丟掉穿舊的大襠褲，而將布料修剪，製成包裹嬰兒的襁褓或尿布。此外，為方便勞動，客家婦女會將前襟提高拉摺塞入褲腰位置，成為「前襟短後襟長」的造型，只有在重大的節日、典禮場合、家中有喪事或祭祀拜拜時才會放平衣襟。
為防止磨損，藍衫立領的部分以七層布料純手工縫製，「硬頸」的設計，除了讓藍衫能穿得更久外，同時也彰顯客家人厚道、不服輸的美德。「腰帶也有它的含義。」鍾鳳嬌表示，腰帶長六尺，會製成似管子一樣的空間，只要打一個結就可以把錢財、重要物品放在裡面隨身攜帶。「人家會虧說你一個錢打了24個結都拿不出來。」鍾鳳嬌説，這就是客家人被笑「吝嗇」的原因。
藍衫立領的部分以七層布料純手工縫製。/圖片來源：黃悅瑄攝。
腰帶會製成似管子一樣的空間，打結就能藏錢。/圖片來源：黃悅瑄攝。
藍衫裝飾 蘊藏多層含義
藍衫看似簡單樸素，其實很講究配飾與花樣，例如年輕婦女所穿的藍衫，在胸前、袖子上，都鑲緄精緻「闌干」的花邊裝飾織帶。花邊織帶的圖案，包含分別代表勤勞、長壽的蝴蝶和松柏，以及象徵「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太陽。早期織帶圖案以純手工繡製，如今則改由機器電繡。
花邊織帶圖案包含蝴蝶、松柏和太陽。/圖片來源：黃悅瑄攝。
「布扣」是藍衫另一大特色。將布片反覆對半折，再慢慢縫，製成一條線。布扣的釦眼是象徵吉利的單數，較常見的是五顆釦眼，象徵五福臨門、五子登科；七顆釦是有錢的貴夫人；三顆釦眼則用於長者，減少解釦子的麻煩。「久久長長出頭天。」鍾鳳嬌表示，布扣紐頭有九個節眼，九眼的頂端多出一個結頭，有「出頭天」的涵義。
布扣紐頭九眼的頂端多出一個結頭，有「出頭天」的涵義。/圖片來源：黃悅瑄攝。
美濃錦興行 捍衛客家藍衫精神
車子駛入美濃永安老街，一家已有超過四分之三世紀歷史的老店佇立在此，如聚寶盆般蒐集著客家人的歷史瑰寶。踏進店門，各式各樣的藍衫映入眼簾，無論是老裁縫車、縫紉機，還是工作檯上剪刀、熨斗和曲尺都流露濃濃的傳統風味。這裡是藍衫錦興行，一塊守護客家藍衫精神的寶地。
老闆謝國耀是錦興行的第二代，在第一代國寶級大師謝景來逝世後，與妻子鍾鳳嬌接下老店，繼續傳承客家服飾手藝。謝景來16歲時向中國大陸福州的師傅學習製作藍衫，並於1932年創業，直到102歲過世前，仍能手持剪刀穩穩的裁剪布料，並將一輩子奉獻給藍衫，被譽爲「國寶級藍衫師傅」。
謝景來96歲時，正值不惑之年的鍾鳳嬌便從城市回到美濃，一方面照顧老人家，一方面開始學習藍衫手藝。「我學了半年，就被我搞定了。」鍾鳳嬌說，自己本身就裁縫有興趣，再加上早年客家女子非常注重女紅手藝，新嫁娘在出閣前，都得學會一手裁衣縫製的手藝，因此對縫紉手藝駕輕就熟。
鍾鳳嬌僅花半年學習製作藍衫 /圖片來源：黃悅瑄攝。
藍衫製作過程中，剪裁技巧最難拿捏，其次是布扣。鍾鳳嬌遵循公公的經驗，不打版製圖，直接依照客人的脖圍尺寸，憑藉經驗剪裁。
藍衫製作過程中，剪裁技巧最難拿捏。 /圖片來源：黃悅瑄攝。
鍾鳳嬌翻轉老店 傳統中力求創新
不同於以往長版、寬鬆的傳統藍衫，現今的藍衫加入了腰身剪裁，且多製作短版，並點綴顏色繽紛的裝飾。鍾鳳嬌說，當時想傳承藍衫手藝時，受到公公百般勸阻。「他不知道我會一直變化。」鍾鳳嬌説，老一輩的人較不懂得變通，直到自己接管店面後，才改良原本單調的傳統藍衫，研發符合現代人需求的版型，成功吸引國內外遊客的目光。
營業超過80年，錦興行打破守舊的禁錮，透過多角化、網路行銷等現代經營方式，讓傳統服飾走入年輕人的心中。如今，藍衫也不再只是客家人的專屬服飾，喜愛復古風的佳偶無論族群，都愛穿上這身簡單卻別具韻味的傳統服飾。「客人一進來，就說我們的工很細。」鍾鳳嬌認為，客人的認同，就是店家繼續經營的動力。
訪問尾聲，店外忽然下起滂沱大雨，空氣瀰漫著潮濕的味道。鍾鳳嬌坐在老店門口，低著頭，靜靜地在鑲緄配色布外緣車上花邊織帶。她一刀一剪，一舉手一投足，都是堅毅，只期望以一片湛藍，用力捍衛客家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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