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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陳姿樺 圖/陳姿樺
責任編輯/邵璦婷
「下一站,樟樹村」,公車駛在苗栗銅鑼的主要幹道上,漸漸地也染上這個鄉鎮的靜謐與悠閒,在抵達目的地站牌下車時,搶在一大片田園風光映入眼簾之前,是撲鼻而來濃郁的樟腦香味。
將木片刨製至一定大小,才能順利蒸餾出樟腦油。/圖片來源:陳姿樺
渡海來臺的技術 樟腦的輝煌年華
樟腦在臺灣的歷史,大概可以追溯至明鄭時期,當時中國沿海一帶的人民渡海來臺,也一併將製樟技術帶到了臺灣。到了清領時期,利益龐大的樟腦事業更是被收歸官營,在政府經營之下,樟腦和茶、糖成為了臺灣的三大出口品項,由於當時製樟地點多在中部以北,也讓當時的發展重心逐漸往北遷移。
到了日據時期,臺灣的樟腦產量仍為世界之冠,苗栗更是當時最大宗的產地,日本政府除了持續實施專賣制度,更曾設立臺灣樟腦專賣局,下設腦長、腦丁之編制,當時只有擁有由臺灣總督府所頒發的腦丁執照,才能夠從事製樟行業。而在綺緣樟腦觀光工場裡,就矗立著當時第一代創辦人吳阿相的腦丁執照,彷彿見證這座製樟廠一路走過八十個年頭的歷史風華。
擺放在製樟廠裡的第一代創辦人吳阿相的腦丁執照再製版。/圖片來源:陳姿樺
焗腦第一步 樟樹學問大不同
跟著第三代負責人吳治增走進製樟廠,一排巨大的蒸汽爐佔據所有目光,當時正值樟腦蒸餾過程,隨之而來的便是巨大的蒸汽爐運作聲,以及蒸餾中所產出的股股熱氣。走上蒸汽爐上方隔開的小空間,看似平凡無奇,堆砌著木材與器械的景象,卻是整個焗腦過程中不可或缺的第一步——刨木片。
吳治增示範如何以機器刨木片。/圖片來源:陳姿樺
在農民將砍伐後的樟樹木材送至製樟廠後,必須透過工廠師傅將一塊又一塊的木材刨成一定程度的木片,如此送進蒸汽爐才能有效地蒸餾出樟腦油。早期在沒有任何機器輔助的情況下,只能依靠人力徒手刨製,儘管後來製樟廠自行製作了簡易的器械,仍需要依賴人力輔助隨時移動木材,在高溫高噪音的環境之中,更顯得製樟產業的耗時與費力,同時卻也更突顯傳統製成樟腦的珍貴與難得。
製樟廠內存放氣味濃郁的結晶樟腦。/圖片來源:陳姿樺
圍繞在一桶一桶的木片之中,吳治增也談起了製樟要領,「當然最要先訓練樟腦的品種要怎麼分辨」,看上去毫無分別的樟木片,專業師傅一聞便是天差地遠。臺灣的樟腦樹種分為好幾種,一類為適合萃取精油的如本樟、芳樟,另一類則是用於建築雕刻的如牛樟、栳樟;同為適用於萃取精油的樟木卻也有味道上的區別,若要論製樟的門檻為何,「聞」出它的高低優劣、品種差異絕對是最重要的學問之一。
看似一模一樣的木片,用聞的才能聞出其品種和品質差異。/圖片來源:陳姿樺
裊裊炊煙中的等候 點滴都是精華
將刨好的木片倒至蒸氣爐中進行入炊,便是焗腦過程中最漫長、但卻值得耐心等候的重頭戲,使用在地的山泉水加熱便開始蒸餾流程,利用油密度小於水的原理,搭配上出油孔與出水孔的高度落差,使上層懸浮的樟腦油與下層的水達到分流的效果,上層的油收集成一桶一桶的精華存放,下層的水則透過導管,流至園區另一側的泡腳池供遊客泡腳舒壓。
一天下來,蒸餾的時間大約為七個小時,不能急、也急不得,蒸汽機一點一滴的產出過程,師傅只能時不時的確認、關心,沒有多餘的步驟,更不需要錦上添花的材料,最純粹的原料與最單純的工法佐上時間和等候,便成就師傅引以為傲,且無可取代的天然結晶。
鄰居協助師傅撈油,加速蒸餾流程。/圖片來源:陳姿樺
來到蒸餾的尾聲,熟門熟路的鄉里鄰居也來到製樟廠協助收尾,一邊撈著油、加快蒸餾的步調,使蒸汽爐內加速冷卻,為的是要確保出炊時的安全,避免被釋出的熱氣燙傷。也許是年復一年的經驗積累,舉凡開堆高機、架麻布袋、鏟出蒸餾後的木片、接著送上運輸帶、再倒放至木片堆中,每個吃力的動作卻一一被師傅轉化為行雲流水般的藝術,在縷縷熱氣中卻反而更清晰看見師傅的專業與熟練。
師傅將蒸餾過後的木片從蒸汽爐取出,並透過運送帶輸送至燃料區。/圖片來源:陳姿樺。
蒸餾後的木片統一放在燃料區,供蜂農購買製作驅蟲噴霧。/圖片來源:陳姿樺。
昔日的樟腦王國 風華不再後的轉機
回想民國六、七十年的景象,吳治增侃侃而談當時外銷的輝煌紀錄,「貿易商要多少我們就做多少,幾乎早期我們這個製樟廠是沒有停的。」不分日夜二十四小時運作的製樟廠,映出當時國外偌大的需求與商機。然而,隨著石化產業的興起漸漸取代費時又高成本的天然樟腦,成日賣不出去、越積越多的樟腦產品,也迫使吳治增必須另尋出路。
由於原先以國外貿易商為主要通路,附近居民積極地希望能夠購買小容量的樟腦油才讓吳治增有了零售販賣的念頭,於是一瓶又一瓶在鄉里中賣出去的樟腦油慢慢地解決了製樟廠的危機。然而,儘管能夠順利售出,樟腦產品過於單一且消耗速度慢的情況下,吳治增還是勢必得想辦法增加消費者對產品的需求,便有了將天然樟腦與生活用品結合的想法,將之製成肥皂等等實用的生活用品,一步一步建立口碑之後,現在製樟廠不只自行生產更多種類的產品,也與上市公司合作,再現天然產品的轉機。
傳承家的記憶 落地生根的樟腦世家
綺緣樟腦觀光工場前身為東華樟腦廠,自1937年便在苗栗銅鑼落地生根,目前亦為臺灣少數遵循古法製作樟腦的工廠,「現在的年輕人你問他做樟腦,他可能也不知道樟腦是怎麼做的。」吳治增一語道破對傳統製樟即將被遺忘的擔憂,因此選擇堅持留下傳統古法,在往後便也還能帶著子孫一起回頭看看過去樟腦在台灣留下的輝煌歷史。
談起樟腦於自己的意義,吳治增笑說是家鄉的味道。/圖片來源:陳姿樺。
「家鄉的味道」是吳治增對於樟腦具有的特殊香氣所下的註解,對他而言,樟腦象徵的是成長的記憶、供兄弟姊妹唸書的經濟來源,現在甚至是必須傳承下去的使命。「只要用過這個東西,就不會再去用那些合成的了。」字裡行間盡是吳治增對於自家天然產品的自信與驕傲。時代會改變,想要傳遞這份「天然尚好」的精神卻未曾動搖,未來即便是換了不同的形式存在,這份屬於綺緣的樟腦香也將會在各個角落持續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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