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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噶哈巫族
文/李宛諭 圖/Bauké提供
責任編輯/邵璦婷
Bauké潘正浩為都市原住民,直到大學後才開始返鄉尋根。/圖片來源:Bauké提供
清明節後,山上下了一場油桐花雨,隔日還聞得到土壤的潮濕味。這天,日頭還沒出,Bauké和親朋好友們就背著麻布袋,翻入層巒疊嶂。午時返家,收穫豐盈的箭筍立即吸引孩童的目光,大夥兒依據箭筍大小和長短分類,並以報紙包裹、置入冰箱保存,剩下的則放進鍋裡清炒,爆入蒜香,再加入三層肉,最後配上一手啤酒。這是Bauké的日常幸福,也是噶哈巫族的生活態度。
噶哈巫族為台灣的平埔原住民族群,原生活在今日豐原以東的淺山地區(現今新社、石岡、東勢一帶),東與泰雅族相接、西與巴宰族為鄰,而後由於不願清朝統治、漢化,於是陸陸續續離開原鄉,遷徙至埔里,並建立四個主要部落:牛眠山(Baisia)、守城份(Suwanlukus)、大湳仔(Kalexut)與蜈蚣崙(Tauving),合稱四庄。
日治時期,有學者認為噶哈巫語和巴宰語相近,加上族群邊界的模糊化,風俗文化非常相似,又當時巴宰族所屬的岸裡大社規模較大,因此將噶哈巫歸併成巴宰族群的亞族。然而,噶哈巫族人多保有強烈我族認同,自稱為 Kaxabu,且認為無論語言、文化、歷史情感及起源神話,都與巴宰族有所差異。
噶哈巫族為台灣的平埔原住民族群,現今多居住於南投縣埔里鎮四庄。/圖片來源:Bauké提供
與自然共舞 噶哈巫傳統飲食不離山水
噶哈巫族居住地依山傍水,因此飲食習慣幾乎離不開大自然。往昔,族人經常到溪裡捕石兵魚、鯰魚、溪蝦,或去山裡摘採野菜,三腳柱仔、過貓、光果龍葵、山茼蒿、青苔等都是食物來源。「他們會去田裡捉蟬、蝗蟲,再用竹籤把蟲插在斗笠邊緣。」大湳仔部落族人Bauké(潘正浩)補充,父母輩的族人常以灶邊餘火炭烤昆蟲,酥酥脆脆,別有一番風味。
除捉魚和摘野菜,噶哈巫人也會獨自或集體上山狩獵,設陷阱獵捕果子狸、飛鼠、穿山甲、山豬等野生動物。狩獵下山後,噶哈巫人生喝豬血,並宰殺豬隻、刮豬毛,豬肝通常切小片生吃,其餘內臟煮成大鍋湯享用。而吃剩的生肉則會以乾炒的糯米、米酒及鹽巴醃製,藉此延長保存時間。「有時候去打獵,打到了,我們就會帶著酒去他們家吃。」Bauké說,噶哈巫人熱情好客,只要種菜或狩獵有成,就會呼朋引伴,與左鄰右舍分享,頗具共食精神。
噶哈巫人以鹽巴醃製獸肉,延長保存期限。/圖片來源:Bauké提供
此外,族人也喜歡摘取山區路旁的刺波,並放進竹筒,而後用竹子壓爛成汁,便成紅艷欲滴的果醬,是孩童幼時的好滋味。然而,近年來,由於農路田埂大多鋪上水泥,加以一般農業大量使用除草劑,刺波數量已漸漸減少,而許多傳統族人愛吃的食物,例如鴨母螺、Lakay(藤本植物長序木通)也隨著時代的演進逐漸淡出現代人的記憶。
噶哈巫人將刺波放進竹筒,壓爛成汁。 /圖片來源:莊溪
堅持天然滋味 清明仍上山採筍
由於地理環境改變、動保意識抬頭,現代噶哈巫人鮮少再上山狩獵,取而代之的是到市場採買日常食材。然每逢清明時節,Bauké還是會上山採箭筍。「很多族人不見得會講族語,但箭筍的族語Ali bu’u一定會講。」Bauké認為,噶哈巫人頗喜愛箭筍的滋味,因此會趁下過雨後的豐收期,戴著手套、背著麻布袋、提著茄芷袋,結伴上山採筍。
「對小時候來講就是生活。」Bauké說,以前沒有電子產品等娛樂消遣,採箭筍便成了生活的樂趣。「我們愛吃的箭筍會有點苦味,反而都市人不見得喜歡。」Bauké表示,因不喜歡快炒店或市場裡賣的箭筍,所以直到現在,每年都還是會上山採筍,保留最原始的筍味。
噶哈巫人喜愛吃帶有苦味的天然箭筍。/圖片來源:Bauké提供
除了箭筍,「阿娜娜」也是現代噶哈巫人的飲食記憶。阿娜娜的學名為「山刺番荔枝」,日治時期,日人為進貢日本天皇,將其由南洋引進台灣馴化栽種,孰料阿娜娜在埔里地區落地生根,成為中部地區的平民美食。Bauké表示,夏天時只要將阿娜娜的外皮削掉,並揉爛果肉,加入糖水或雪碧,便能一解暑氣。
傳統祭儀轉化 「過年」從未間斷舉辦
自荷據時期開始,大量漢人移入台灣,直至清領時期,政府更推動「化生番為熟番,化熟番為漢人」的同化政策,使得平埔族文化漸漸消失。然而,噶哈巫是這波漢化浪潮中,少數仍保有自身文化和我族認同的族群,而每年的傳統年祭「過年」也從未中斷舉辦。
原始的噶哈巫族年祭舉行於農作物收成之後,日期為農曆11月15日,稱為Azem,Azem是複合式祭儀,包含了祖靈祭、收穫祭、狩獵祭與青年成年禮。「十三捉大魚、十四殺大豬。」對於七、八十歲以上的噶哈巫耆老而言,過年是個全庄歡愉的時刻,每戶人家還會製作「阿拉粿」迎接新年。阿拉粿以月桃葉和糯米製成,是祭拜祖先的重要供品。
阿拉粿以糯米和月桃葉製成,為祭拜供品。/圖片來源:Bauké提供
年祭當日白天,部落會舉辦象徵青年成年禮的「走標」賽跑競賽,傍晚時分,全體人員前往廣場聚集,準備「牽田」儀式,族人圍著火堆手拉著手,由長輩敲鑼帶領,一面跟著音響播放的祭歌「Aiyén」哼唱,唱出族裡的傳說神話,一面隨著曲調繞火堆行進。晚飯後,族人圍著火堆、聆聽長輩述說禁忌傳說與歷史故事。據說,番婆鬼是名壞女巫,可以把眼睛摘下來,換上貓的眼睛,還能利用蕉葉飛行。為了增加法力,她會吃掉小孩的心臟,這也是為何長輩常以〈番婆鬼〉故事,嚇唬不聽話的小孩。
「走標」象徵噶哈巫族的青年成年禮。/圖片來源:Bauké提供
現今,隨著社會形態整體轉變,噶哈巫人也跟著漢人過農曆新年,再加上年輕人大多到外縣市工作,庄裡只剩下老人與從事農務的族人,因此大湳部落將年祭改為農曆大年初二,讓出嫁的女兒回娘家共襄盛舉。近年來,噶哈巫族致力於恢復傳統祭儀,而為提高噶哈巫族的能見度,族人也開始用文宣與媒體邀請外地觀光客參與年祭,並將日期改至11月15日附近的休假日。
「牽田」儀式中,族人圍著火堆、手拉著手唱祭歌。
以身為噶哈巫人為傲!
儀式即使經過轉化,傳統仍亙古永存。為了重新凝聚噶哈巫人的向心力,並復振傳統文化,族人於2002年成立「噶哈巫文教協會」,而今年34歲的Bauké則是在大學時才回到大湳仔部落。「我不是在部落長大的孩子。」Bauké說,自己從小在台中長大,直到大學修習了平埔族文化導論之課程,才開始返鄉尋根,探詢更深入的文化,四處蒐集部落資料、拜訪耆老,並創立臉書粉專,讓更多人認識「噶哈巫是誰」。
十幾年來,族人致力於文化振興運動,不但從事織布與族語復振,也辦理文化體驗工作坊。此外,部落更持續舉辦過年儀式,吸引觀光客和其他平埔族群參與。「耆老們都沒有放棄了,憑什麼我們要放棄。」Bauké說,由於部落耆老不斷鼓勵,他才能繼續堅持用有限的力量,挖掘傳統文化的價值。
噶哈巫族近年來致力於文化振興運動,挖掘傳統價值。/圖片來源:Bauké提供
在工業化與資本主義的浪潮下,許多原住民已離開部落,過著漢人的節慶,信仰著西方宗教,也逐漸遺忘傳統祭儀。然而,噶哈巫族是目前少數仍保有族語及傳統文化的平埔族群,其語言更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認定為全世界瀕臨絕種的18種語言之一。「身為噶哈巫人是值得驕傲的一件事。」Bauké認為,祖先們遺留的豐富文化資產,例如保存在國內外博物館裡的噶哈巫族傳統衣服、文物,如今皆成為族人重要的瑰寶,並時時刻刻提醒著年輕族人:不要忘記Kaxabu最初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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